一个任性的Shiv宝

不可说【16】

#请勿上升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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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枯败的落叶铺在青草地上犹如一席金黄色调的地毯，秋日的阳光温煦而柔暖，并不热烈的光线照在那人小小的身体上使他覆上了一层浅淡的光晕。他坐在滑梯上对来人挥手，微笑大喊时两颗小巧的虎牙露在外面似晶莹的白瓷，猫一般的笑容使那双如同一个模子里印刻出来的眼睛弯成了两条缝。他麻利地从滑梯上滑了下来，跑着向前扑到了来人怀里，一声脆生生的带着笑的“爸爸”像是清晨里响亮的鸣啼。

 

这便是他第一次见到王俊凯时的情景。 

 

那时对过去和将来都一无所知的他躲在一棵枝桠粗壮的大树后，只敢露出半个头地看着不远处的他的父亲，被一个陌生的男孩叫“爸爸”。更令人费解的是他似乎很享受这个称呼，一把将那个男孩从地上捞起来时笑得连眼角都出现好几条纹路。有个身形孱弱的女人从另一边走了过来，亦笑着将外套披在了男孩身上。而他的父亲低下头在女人颊边落下一个轻吻。他望着远处画面美好的一家三口发着呆，心中困惑自己的双脚为什么像被灌了水泥一样不能向前迈动一步的同时，也在犹疑地想着，明明他没有做错事情，为什么眼睛在火辣辣地疼呢。

 

他忘了自己那天是怎么回到家的。好像是天黑后在附近巡逻的民警找到了还待在树后一动不动的他，四处询问后正好碰上熟人才把他送回了去。进了家门后，他母亲正一如往常地坐在餐桌前对着一桌饭菜不发一言，见他进来也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去洗手吧”。她没问他去了哪里，为什么这么晚回来，像是从未发现他出门了一样。

 

他一向比同龄人早熟，那件事之后随着年龄增长他也隐隐约约地猜了个大概，所以日后当他从自家阿姨口中得知了来龙去脉时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和情绪起伏。

 

——无所谓。

 

那时的他是这么想的，反正也从没拥有过。

 

可他知道他不在乎的那个男人，是他母亲最在乎的东西，甚至能用生存的意义来概括。偏偏她又是个生性高傲的人，宁可一辈子无谓地等，也不愿意拉下脸去恳求那个人回家。他虽然极度不理解她的执念，却也千方百计地想帮她得到一次满足。于是在她的生日前夕，他终于下定决心去了那个人的画室，用极尽卑微的口气问他，能否在妈妈生日那天一家三口去一次游乐场。

 

他绝不承认这里面也有他自己的私心。

 

而那个人想了几秒就拒绝了，说自己很忙，抽不出时间。

他本还对他抱有一丝期望，那一刻不知为何他突然就松了口气，便一如他想好的那般扬声故作天真地说道：“既然这样，我去见见哥哥好了，问问他愿不愿意陪我们一起去玩呢？”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脸色可以变得这么快，几乎只是唰的一下，那人的脸就变的一片惨白。

 

他凑近他，仰着头笑的像个撒娇的小孩：“我哥他跟他妈妈姓的吧，叫王……王什么来着？”

罢了，他将自己紧张到颤抖不停得手挡到身后，佯装不以为意地又问道，“不知道他会不会很开心有个弟弟呢，您跟他提过我吗？”

 

他顺利地得到了那个男人的承诺，还有一句“请离小凯远一点”。

其实他的威胁根本就漏洞百出。就算那个人到最后还是选择拒绝，他也不可能跑到他所谓的“哥哥”面前认亲。他的倔脾气不允许，他的自尊更不允许。而可怜的是，那个人对他连这点了解都没有。

 

难过吗？

……开什么玩笑。

 

他母亲生日当天，事情都进行的很顺利，他们三个人虽心思迥异但也勉强算是画面和谐。重要的是，他很久没看见她笑得那么开心了。可时间还没过去多久，那个人的手机便突然响了起来。他起身接了电话后，本来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瞬间灰败了下去，二话不说转身就飞快地消失在人群里，看速度不知道的人以为他在逃命。

他在原地怔愣了很久，这才想起还有个人更需要安慰。而他刚转身，便看见自己那位，总是高高在上的母亲，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哭得无声无息。他陪她在长椅上坐到游乐场关门，凝望着眼前的无尽夜色时他心里有什么压抑已久的东西在疯狂地滋生。

 

最后当他在医院里醒来得知自己连仅有的东西都消失殆尽后，那根被他一直忽视的，却始终被压迫得紧紧的弦，彻底绷断了。

 

——凭什么啊……

他无望地想着，

 

——凭什么他和他的家人要承受这些没来由的苦痛，而那个始作俑者却可以过得这么安稳？

 

他想起他之前提到所谓的“哥哥”时那个人担心至极的表情，可见他的那位“哥哥”对他而言是多么正中下怀的存在。于是他一鼓作气地考进了安华，想方设法地引起了对方的注意。起初他也只是意气用事，抱着走一步算一步的心态，有意无意地与对方接触。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王俊凯看似不讨喜的坚硬铠甲里，包裹的竟是一颗温柔的出奇的心。

那天，当王俊凯站在舞蹈室外，将围巾轻柔地系上他的脖颈，第一次褪去一身的刺认真地凝睇着他时，他蓦地想道：

 

如果……如果让这个人喜欢上自己，会是怎样的情景？

如果，如果让那个人知道，他最珍爱的儿子喜欢上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他又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此时易宪之正站在他旁边几米处，灯光下可以清晰地看见他脖子上突起得青筋和不断颤动得喉结。他涨红了脸，显然是将他们刚才的亲吻尽收眼底，充斥着血丝的眼睛正死死地瞪着他们二人，有即将脱窗的征兆。他的呼吸很重，整个身子气的发抖。

 

“爸，我们都多久没见了，难得见面就别吹胡子瞪眼睛的了，”易烊千玺敛了之前阴冷的神情，继而笑嘻嘻地指着座位上的人，视线却停在边上的人身上没有移开，“来，我给您介绍一下——”

 

“——孽子！！”

 

他话说到一半就被一声爆喝打断，再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人已经疾步到了他面前，挥起手就往他脸上扇去。与此同时，一直默不作声的王俊凯迅速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一把抓住了易宪之的手，罩在道具服下的身子结结实实地将易烊千玺挡在了身后。

 

“小凯！”

对方难以置信地尖声喝道。

 

易烊千玺一时语塞地望着身前少年在道具服下依旧挺拔的背影，只见他后颈处的发尾已被汗水浸透。他看不到他现在的表情，心里惊讶之余还是一狠心，视若无睹地继续对着那人笑道，“这么巧，原来你们认识啊？”

 

易宪之气的脸色发青，无奈王俊凯牢牢地禁锢住了他的手腕，怎么都挣不开。

“小凯！”他恼怒地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就算我不知道，也不用您来教，”身前的人冷然开口，背挺的愈发的直，“这位先生您闹够了吗？”

 

“……”那人像怕听错了一般张着嘴，眼珠用力地瞪着，硬是没说出一个字。往日里的温文尔雅荡然无存。

 

“学校的新年晚会在礼堂里面，”王俊凯的语线平稳，礼貌而冷淡地说道，“如果您不是来看节目的，就请自行离开。在这里大吵大闹会影响到别人。”

 

易烊千玺震惊于王俊凯此刻与他想象中大相庭径的态度，竟也忘了发声。走廊里的空气一时间像凝固了一般，叫人生生地喘不过气。

 

“谢谢您的配合，”沉默了片刻后王俊凯才继续道，口气像对方真的是个无理取闹的陌生人，“我先送您出去。”

他说着便拽着那人的胳膊径直往前走，僵硬的肢体动作暴露了他和语气相差甚远的用劲。易宪之瞪视着还呆站在他身后的易烊千玺，想挣开他的束缚却被王俊凯更使劲地扯到了身边。他侧过头在与他身高相仿的中年男人耳边说了句什么，那人克制般地肩膀一颤后又回头愤恨地瞪着易烊千玺看了一会儿，竟真的随着王俊凯的脚步一齐走了。

走到一半，还拖沓在道具服里的男生停了半晌，没有回过脸地淡声道，

 

“王源。”

 

早在一边傻了眼的名字主人如梦初醒地惊道，“啊？”

 

“你不是主持人吗，还傻在这儿干嘛？”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和另一个人一齐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王源这才想起自己的职责所在，他有些惊恐地剜了易烊千玺一眼，有什么想说似的嘴唇不断哆嗦，本就白皙的面颊此时完全没了血色。他一把拉开身侧通往礼堂室内的大门，响彻走廊的关门声将易烊千玺隔绝在了门外。

 

易烊千玺呆愣地站在原地，许久之后才如虚脱一般往后一倒，骨骼撞在坚硬的椅面上发出一声闷哼。他却像没有感觉似的弯下腰，垂头看向自己汗涔涔的手心，尔后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抵在了自己冰冷的额头上。

 

他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他应该高兴的，他成功了呀，那个人刚才的表情多么有趣啊。

 

他将脸埋进了手臂间的空隙里，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叹息却在出口的瞬间成了一声无措的啜泣。

 

……可为什么他觉得他现在，比先前在舞台上道别时，还要难过？

                         

他缩在长椅上一动不动，周围四溢的暖气却无法让他感受到分毫暖意。咬紧下唇，血腥味断断续续地涌入他的口腔，可他却依旧死死地咬着没有松口。

 

身边又一次响起了脚步声，他灰暗的视野里出现了一双黑棕色的皮鞋，眼熟的色调刹那间就滞住了他的呼吸。

他保持着原来的动作盯着那双鞋看，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喂，”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到了他耳边，带着那人特有的喑哑声线，“你还好吧？”

 

易烊千玺迟疑地抬起了低垂的脑袋。只见王俊凯再次站在了他身前，不同的是他已经换下了那套道具服，干净的衬衣外罩着一件厚重的深色外套，令他灯光下看不出情绪的眸子越发像一汪深不见底的黑潭。他额前的碎发上还留有少许的汗，起伏的胸口预示他是跑着回来的。易烊千玺不可置信地注视着他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到愤怒，气恼，或者失望，可是没有。里面除了一个正在使劲看着他的他自己，什么都没有。

 

“……王俊凯，”他努力控制着自己莫名走音的声调，喉口干的冒烟，“你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他的出现像是压垮他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你是理解能力有问题，还是根本听不懂人话？？？！”

他对着他吼道，长久以来一直压迫在心口的东西也跟着迸发了出来，

 

“你特么是不是有病啊？？！”

 

王俊凯静静地看着他任他发泄，脸上仍然是那该死的淡然。好一会儿后，他才眸光清浅地对着易烊千玺开口道，“你说完了吗？”

 

易烊千玺蹙着眉望着他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说完了就站起来。”他又道。

 

尽管易烊千玺有一秒的犹豫，他还是下意识地按照对方的指令脚下一用力。可他刚要站稳便感到右腿一麻，整个人摔坐回了长椅上。他吃痛地抿紧了嘴唇，再想站起来时发觉整条腿都使不上力，麻木的没有知觉。

 

“你的右腿从之前开始就一直在发抖，”王俊凯将他的努力都尽收眼底，严声道，“你自己都不知道吗？”

 

他哑然，仰望着对方脸上显而易见的担忧说不出话。

这个家伙，在那样的情况下，竟然还在担心他吗？

 

“不，不关你事。”他扭过头，心虚地说道。

 

易烊千玺只觉得眼前光线一暗，再反应过来时王俊凯已经弯下身，一手环上他的腰，另一只手直截了当地伸到了他弯曲的膝盖下。

 

“——你干嘛？！”他惊呼，猛地往后一缩。

 

王俊凯目不斜视，一把将他拉回了怀里。

“带你去医院，”一顿，又用不容拒绝的口气说道，“车已经停在校门口了，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我公主抱你去。二，我背你去。”

 

久未见识到他这种状态的易烊千玺被他身上逼人的气势搅得心神不定，竟连该如何拒绝都忘了。

 

“不说话我就当你选公主抱了。”对方嘴角一哂，手上一用劲便作势要将他横抱起来。

 

易烊千玺被他吓得心跳都慢了几拍，连忙口不择言道，“二，二，我选二！”

 

王俊凯的动作一停，唇角勾了勾后便转过了身去。回过头，他半蹲在易烊千玺面前，线条温和的侧面怎么看都像是在微笑，“那就快上来。”

他对他说道。

 

易烊千玺怔愣地倾身向前，伸出手环住了他的脖子，心里总觉得自己好像被人耍了。

 

 

出门时正好有一阵寒风迎面刮来，他本能地环紧了身下男生的脖颈，脸贴上了对方柔软的短发。

 

这个场景有些似曾相识。

 

王俊凯脚下的步子迈的很大，放置在他腿上的大手抓得意外的紧。他的脊背清瘦却不乏宽阔，稳妥的竟令易烊千玺竟隐约间有了睡意。

“王俊凯，你知道吗，”他喃喃地说道，呼吸喷在了他耳边，“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屁孩呢，笑的可傻了。”

 

对方没有回话。

 

“王俊凯，我是为了你才来安华的，”他又低喃道，风差点将他的声音吹散，“我还特地考了第一呢，我当时想，第一就得当代表发言，到时候你就能认识我了吧？”

 

仍旧没有回答。

 

“王俊凯，我啊……还跟踪了你来着，”他嗫嚅地继续，“然后我就撞见你打架了，其实你打架还蛮帅的。我故意把自己的名牌扔在了那里，瞧，我真是个计划通，你果然来找我了。”

 

背着他的人步伐依旧稳健，什么都没听见似的快步向前。

 

“王俊凯，我的肠胃不好，所以不太能吃油腻的东西。好羡慕你啊，红烧排骨真的很好吃吧？”他闷笑了一声，“那次我为了去阅览室等你，还翘掉了社团活动，被罚写了五百字的检讨。”

见身下的人并没有想搭理他的意思，易烊千玺便自顾自地说个不停，“王俊凯……我知道那天中午给我送饭的人是你，也一直知道那只熊猫里的人是你，但是我就是故意说那是别人，你知道为什么吗？”

 

“够了。”那人终于有了反应，沉声喝止。

 

“——因为我想气你，”易烊千玺垂着眼睑，将鼻尖里憋着的呼吸慢慢释放了出来，“我就是不想让你顺心。”

 

那人的手又紧了些，声音比先前响了一倍，“别说了。”

 

“王俊凯……”他对他的制止置若罔闻，深吸了一口气后开口，尽力扬起的微笑将背后不自觉的哽咽掩盖，

 

——“你是我的哥哥啊。”

 

你是，我的哥哥啊。

 

他终是想起了那天，当王俊凯将那条围巾围上他的颈项上时，在那些可笑的报复想法出现之前，自己胸口那一声大过一声的心跳。

还有在一切开始之初他心里浮现出的那句，

 

——如果被这个人喜欢，大概是件很幸运的事情吧。

 

 

 

TBC